对“境界”划分的一些遭遇 ——《人间词话》读书笔记 文/涅阳三水 因为经常写诗歌散文,就有朋友问我说:“你不仅写诗还写诗歌评论,你给我讲讲在进行创作的时候怎么能“无我”?我咋看咋觉得不能没有自己?“无我之境”是一种‘理论的谬误’,有‘明显的错误’。” 还有朋友问我:“什么是‘无我之境’?以物观物的写作方法真的存在吗?” 在那个时候,没能好好的研究学习词话,面对这样的问题,我唯有沉默。可能,在朋友的眼里,我的沉默就意味着同意他们的看法和言辞:不存在着“以物观物”的写作方法,因而也无所谓“无我之境”。 现在,面对这样的问题,我就会有话可说了。 在阅读完王国维先生的《人间词话》并认真的做过批注以后,对朋友们的这些观点,就有一定的言辞予以回击了。
王国维的论点里的句子说: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 这属于“无我之境”,那么,这“无我”的境界里,真的没有“我”的存在吗? 试问:是谁采菊东篱下?又是谁悠然见南山? 肯定是“我”,而不是“你”。只是,“我”已经和外在的“物”合二为一。这种合二为一,并不是说忘了自己,“我”被“物”感动迷恋,触景生情,沉浸物中,“忘我”其中,甚至不能自拔。 “无我之境”的合二为一不是这样,它在“静中得之”,是一种优美的感情。 所以,“无我”并非是“忘我”。
王国维的两种境界学说中,“有我之境”就是“以我观物”,“无我之境”就是“以物观物”。 “以我观物”与“以物观物”,无论做为什么,其根本区别在于,前者是以生命的个体之见观物,以凡人之心观物,为有限之观物;后者是以万物之心理观物,以道心佛心观物,为无限之观物。 这两种观物方法的主体都是人,都可以说是“我”。 “以我观物”,个体之我没有彻底超越,是为“有我之境”;而后者“以物观物”则是个体之我彻底而超越的与外在之物合而为一,“自我”消失隐藏,就成为王国维言说的“无我之境”了。 由此来看,王国维的“有我之境”与“无我之境”学说,是建立于中国古代哲学“体物”论的基础上的,其哲学内蕴美学意蕴极其深刻,决非随意杜撰。 所以,我为自己以前的无知而羞愧。
“有我之境”以个体之我观物,“无我之境”乃以万物之心观物,那么,两种境界的根本区别又是什么呢? 按这样的思路来想,绝对不是前者为情语,后者为景语那么简单了,因为王国维不至于不知道“一切景语皆情语”。 “无我之境”决非无情,或寡情,否则还有什么境界?王国维不是说“能写真景物、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”吗? 不同的只是,“有我之境”的情没有超越个体生命之情,更为主观,“无我之境”的情超越了个体生命之情,并与普遍之理融合统一,更为客观罢了。 这种超越自我之情,其实正是庄子的无情之情,也即程颢所说的“以其情顺万物而无情。”这是一种摆脱了现实束缚的自由状态之情。 两种境界的根本区别也不在于情的浓淡,我们很难断定“泪眼问花花不语”的情一定浓于“悠然见南山”,“杜鹃声里斜阳暮”的情一定浓于“白鸟悠悠下”,这里的情确有外露与含蓄的区别,但外露不等于浓,含蓄也不等于淡,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。 两种境界的根本区别也不在于前者为“人化”,后者为“物化”。实际上,任何艺术创造的结果,对象都必然是“人化”了的对象,“无我之境”中的景物不也“人化”了吗?“人化”不等于“拟人化”,如果把“人化”理解为“拟人化”,那么,“杜鹃声里斜阳暮”就没有“拟人化;“无我之境”也不等于人被“物化”,准确地说,是人化入“物象”之中。 两种境界的根本区别同样不在于前者移情,后者没有移情。“泪眼间花花不语”固然是移情,而“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”则不见得是移情。反之,“白鸟悠悠下”却不能说没有移情。 总之,“有我之境”与“无我之境”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倾向于个体生命之主观情感观物;后者倾向于将个体生命之情融于万物之理观物,但最终与每个深入这种境界的人们来说,是没有区别的。 用宗白华的话来说:“艺术心灵与宇宙意象‘两镜相入’互摄互映”、“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”的无限境界。再说,没有我的存在又如何可以成诗?有境界的作品,当然有创作者的主观成分存在,就像哲学里说的:“物我”可以合一,主客观当然也可以辩证统一。 |